《不虛此行》:懸浮的人間煙火倔強的詩意表達
◎王陽
游離于外的體驗派
普通編劇聞善(胡歌飾)北漂的日子混得不好,靠著給人寫悼詞為生——這是電影《不虛此行》講述的故事。
我們可期而遇地見識到不同人的悼詞委托故事,一共有五段:兄妹的冰火恩怨,熟悉又陌生的父子隔閡,抗癌網(wǎng)紅阿姨漫長的悼詞預約,網(wǎng)絡配音者不滿悼詞的千里追尋,創(chuàng)業(yè)者猝死的身后事。
另外還有兩段不涉悼詞服務的相遇:火葬場的主管朋友,努力想讓殯葬事業(yè)網(wǎng)絡流量化,積極拉聞善入伙;裝扮猩猩的飼養(yǎng)員老者,與聞善的偶然相遇。
在所有這些相遇中,聞善是觀察者,也是體驗者。他會探訪逝者生前的生活環(huán)境,書籍、座椅、床榻甚至健身器材都親身一一感受。他會因為悼詞介入別人的生活,與抗癌網(wǎng)紅阿姨成為朋友,還幫對方修淋浴噴頭。他甚至愿意讓別人介入自己的生活空間,接待跋涉千里而來的網(wǎng)絡配音者,讓對方住進自己家。然而可惜的是,聞善的身份始終是游離的,這些外力并沒有給他以內在和外在的精神力量。
影片出現(xiàn)最特殊的體驗者,是一個真實存在的虛幻朋友,叫做小尹——來自聞善的創(chuàng)造,是其腦海中設想的角色人物。他外形年輕帥氣,周身帶著“不知何處來不知何處去”的懸疑氣息。不僅被創(chuàng)造,小尹還參與到聞善的每一次觀察與體驗中。于是,觀眾體會到小尹作為聞善人格知覺的提醒作用,明白其正是聞善本體的一種外化。這種角色往往因為特別而承載了更多的期待,蘊含著故事內在張力的可能。
然而,小尹卻只停留在提醒主人聞善“說真話”的層面,未免格局受限,浪費了如此巧奪天工的飛來之筆,不禁讓人遺憾電影錯過了一次真正有力觸碰人物內在與豐富影片內核的機會。
頗具匠心的電影文學性
通常情況下,影片中出現(xiàn)的語言字幕、旁白、朗讀、詩歌、黑屏章節(jié)字幕等與文字關聯(lián)處,與文學相關,但不全然是文學性的。當電影作為視聽化語言的表現(xiàn),在合適的契機,與雋永深刻的文學性表達,雙方同時作用,關照互文,文學性的意象便出現(xiàn)了。
一部影片的文學性,不是余味,而是增色的手段。該片編劇導演劉伽茵,畢業(yè)于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在這方面的優(yōu)勢突出。
聞善一邊接聽來自大洋彼岸逝者妹妹的電話抱怨,一邊接受開火鍋店的二哥對已故大哥的感念——從二哥那里,得知已故大哥曾經(jīng)為妹妹備考運來冰塊吹風扇解暑,形成了對大哥的冰火認知。這個過程始終以兄妹講述、聞善聆聽的狀態(tài)進行,妹妹不斷糾結于對往事的不滿,卻在最后一刻決定不再修改悼詞。畫面以冰塊在吹風中解凍滴水的特寫鏡頭結束,妹妹的聲音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這是妹妹的回憶。同時這一滴一滴水也恰到好處地滴進了觀者內心,帶著浸潤的潮濕感,形成了影片最初的文學性意象。
事業(yè)成功的老板忙著用兩部手機聯(lián)絡工作,為了節(jié)省時間甚至抱著骨灰盒都要加快步伐,卻忽略了父親想要回老家、想在住的地方種竹子的簡單愿望。葬禮結束后,老板的朋友圈里,是一段竹子搖曳的視頻畫面。念念不忘的回響,終于遙遙地慰藉了天上的父親,再次形成搖蕩到人心的文學性意象。
在一系列的講述過程中,我們看到了抗癌網(wǎng)紅阿姨故事中配著火車奔馳音效的懸掛綠毛毯,網(wǎng)絡配音者故事中的天水花牛紅蘋果,還有創(chuàng)業(yè)者故事中健身自行車前劣質卻生機勃勃的風景畫。
每一段講述的過程,運鏡都是以聞善與被觀察者為主,大體保持中景,不走近也不遠離,好似有意維持冷靜疏離的味道。導演也刻意規(guī)避了表現(xiàn)故事中最有戲劇性的場景,在觀眾覺得語言表述過多的時候,補以呼應的視聽畫面,展現(xiàn)出明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來自導演的取舍。
同時也使得每一次映射故事意涵的這些日常、普通的聲音畫面,變得可貴、雋永和耐人尋味,好似讀了一段切中人心的文字。這一刻,視聽藝術有了美好的文學性意象,文學和電影相互成就,一脈相承。
導演把控下的人間煙火
影片由聞善為寫悼詞串聯(lián)起的一個個小故事,形成看似“實”的明線,而聞善自己為了創(chuàng)作事業(yè)與小尹則形成了看似“虛”的暗線。
不過虛亦實,實還虛。雙線交替并進的展現(xiàn)中,每一個故事的材料聞善都認真整理收集——千里奔波的網(wǎng)絡配音者找上門來,聞善能夠拿出保存完好的兩年前的音頻采訪記錄。這些內容對聞善是有意義的,于是我們意識到他接觸的所有故事最后都反哺了他本人:聞善從來需要的都是人的故事。這根本就是導演尋求的主題——整個影片只是借特殊的背景,表達從來無關生死,只關乎人間煙火。
為了這份人間煙火,導演做出很多努力。讓一個駝背、獨居、人畜無害的中年編劇,背著普通黑色書包,騎著共享單車,穿梭在一場接一場與委托人的會面之中。這構成了主人公貫穿全片的核心動作,編導也因此用心良苦地設計了很多場景:公寓、火葬場、動物園、快餐店、火鍋店、出租車、滑冰場、創(chuàng)業(yè)者的半地下室、小區(qū)內人工搭的凳子等。場景變化豐富,很像忙碌生活中的一幕幕快速地經(jīng)過,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由于頻繁對話產生的枯燥感。
這些場景常常以戛然而止、突然出現(xiàn)、偶爾閃念的方式作為結點。影片的節(jié)奏感在導演的控制下是生活流的,像極了日常生活的盲從感和沒頭沒尾,整體敘事平緩而克制。
然而在這份平緩克制下,故事顯得平淡而沒有波折。為了寫出最合適而真實的悼詞,聞善面臨的挑戰(zhàn)是去了解那些素未謀面的活人、死人。導演似乎沒有讓他遇到過什么為難的事,以至于最難看的事,僅僅是當聞善要和老板的兒子單獨對話時,老板的妻子說了一句他有點“麻煩”而已。片中所有的故事沒有丑陋,無一邪惡,編導用心地給每一個故事適配了光明的結尾,賦予片中人間不幸事以最溫情的底色——但這往往不是人間煙火的真實底色。
導演體味和把控下的人間煙火,集中體現(xiàn)在創(chuàng)造主角聞善身上。從編劇角度,聞善這個人物所謂“掉隊”編劇的身份設計只是背景表述,其從出場就沒有自己明確的困境,以至于觀眾在開篇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所適從,不能融入。而聞善自己想要重新做回編劇寫故事的愿望,表達得也過于克制不夠強烈。
同樣虛幻的還有其職業(yè)真實性,聞善的工作設定本身不常見,但足夠有趣。只需要一點對于這個職業(yè)假定性的認同,觀眾接受起來并不困難。但困難的是,隨著主角生存狀態(tài)和電影劇情的展開,總會有種疑問冒頭:這種職業(yè)和存在方式是真實的嗎,是對的嗎?
片中,聞善不能同時接兩個活兒,要完成一篇才接手另一篇,每篇悼詞都會收到明碼實價的4000元微信轉賬的報酬。而現(xiàn)實中,悼詞的撰寫通常由家人親寫或葬禮主持者代勞。而葬禮的主持者往往交叉接活兒,一條龍的全包服務也收不到4000元的報酬。
悼詞的內容,本著為尊者諱的想法,往往會進行掩飾和修飾。悲傷忙碌的親朋故舊,沒有時間甚或不會計較悼詞里面多一句少一句。人們心里常常明白,悼詞不代表對這個人的蓋棺定論。
電影故事和真實情況幾乎不可調和。我們當然堅決維護個體的生活體驗甚或生存方式的存在,但得讓人相信它確實有理由存在,而不是抬頭仰望承認它與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差距。
如果根基不穩(wěn),只能是虛存的空中樓閣、懸浮的人間煙火。
倔強詩意的色彩跳色
聞善其實不光常去火葬場,還喜歡去動物園。那個穿戴猩猩裝備的老者出現(xiàn),帶著一股子文藝片獨特的高級氣息,讓人眼前一亮。作為動物園猩猩飼養(yǎng)員的老者,為了養(yǎng)好孤身的猩猩,特意裝扮如斯。老者的存在,意味著以孤獨之名的偽裝、扮演和陪伴。而聞善的存在,是明確的觀察、講述和創(chuàng)造,但他并不孤獨。這使得兩方在電影的感性和理性層面都無法相互映照。但可以理解為一種生命相遇的無常,與世俗相處關系的一種抽離,就好比色彩上的一次跳色。飄蕩的猩猩裝,帶著導演的倔強詩意。
聞善在動物園的北極熊館與母親通話,瑣碎、叮嚀、掩飾、思鄉(xiāng)、哭泣,北極熊卻舒適悠閑地經(jīng)過。接下來,影片給了一個以北極熊館為主體的空鏡,畫面對稱、安靜、干凈。但我們都去過真實的動物園,里面有丟棄的垃圾和嘈雜的人群,并沒有那么干凈——而那才是真正的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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